三、绘制技艺

（一）绘制材料和工具

1.材料

颜料：是绘制年画的重要材料，高密年画的制作用色主要有黑（烟子）、红（苏红、光丹）、铜绿、黄（槐米黄）、蓝（靛蓝）、白（土粉、铅粉）和金（将云母片磨细，加黄色调匀蒸煮后晾干，研成细末）等主要颜色。

画纸：多用高密附近及潍县自产的土纸，还有从南方购买的竹纸。抗日战争爆发后，日本产的大阪纸（艺人俗称洋火镰纸）涌入高密市场。

皮胶和明油：这两种材料是制作年画的特殊材料，皮胶是以前绘制扑灰年画专用的胶，用动物皮熬煮制成，明油是用松香和酒精按照一定比例制成的。

2.工具

画笔与画板：画笔有各种型号的毛笔，多为羊毫笔，是绘制扑灰年画所用的主要工具；有各种型号的扁笔，也称为“排笔”；还有艺人自制的“鸳鸯笔”，将一支笔的笔锋分成粗细不同两个笔锋，为的是加快绘画速度，增强绘画装饰效果。此外还有门子，晾画用，也称画板。

炭条：用成熟的柳枝，晾晒干后装入铁筒中烧至冒烟或直接点燃，制成炭笔，起稿用。

花磕子：艺人用腌制的萝卜咸菜、地瓜等和熟透了的葫芦把，刻上各种花纹，制成图章一样的印花模子。这是绘制扑灰年画磕花时必备的工具。（图23-1～图23-3）

（二）工艺流程

扑灰年画绘制工艺复杂，概括起来也有起稿、扑灰、勾线、着色、开脸、磕花等多道工序，细分则可有二十多个步骤，主要步骤如下：（图24-1～图24-4）

1.起稿：根据所构思的题材内容打好腹稿，用烧好的柳枝或豆茬儿炭条画线稿轮廓，即是打底稿。民间也称为画“灰稿”。后世艺人常将炭灰和成糊状，用笔蘸炭糊来画线稿，这样可以印出更多的画稿。

2.扑灰：一张画好的底稿，用炭条重描，然后反扑在画纸上，一稿拓印数张，先留下灰痕再进行手绘，称为“扑灰”，也叫“过灰”。一张画稿可扑多次，也能将同一张画扑成对称的两张，故此扑灰年画有很多是对称的。

3.勾线：用毛笔蘸墨，在有灰影的纸上，勾出清晰的轮廓线。扑灰年画采用手绘，自然费时费工，为加快生产速度，艺人们自制“鸳鸯笔”，用在裤线、衣袖、衣领处，一笔可以画出宽窄两条线，来增强装饰效果。

4.着色：扑灰年画的主色调以墨色为主，外加红、绿、黄、紫等颜色，大笔涂抹。润染时，先淡后浓，常用颜色笔和蘸水笔同步进行，以呈现浓淡相宜的过渡效果。

5.开手脸：

第一步：粉脸与手。用特制白粉加透明胶调和后均匀地刷在画中人物面部和手臂，加以精细的眉眼勾画，脸部和腮部稍加桃红润染，多用于仕女和娃娃，与杨柳青年画“开相”相同。

第二步：勾画出脸部及五官的轮廓。

第三步：熏脸。用桃红色加适量墨，涂在眼窝及鼻窝处，使脸部显现出凹凸明暗的立体效果。

第四步：粉眼与点睛。用白色在眼部画出白眼珠，然后浓淡相宜地画出黑眼珠和瞳孔。

第五步：画眉与点嘴。要眉弯嘴翘。美人嘴巴常为樱桃小口。

6.描粉绘金：在服饰或器物需要着重表现的部位，描以白色线条，以增加其装饰效果。有的画，需要用金粉在服饰上描画吉祥图案进行装饰。

7.磕花：高密艺人用咸菜等刻成图案花模，蘸上颜色磕印在人物服饰上，以增加装饰趣味，也加快了年画的生产速度。

8.罩明油：明油是一种用酒精和松香泡制的发光液，用它罩涂画面的主要部位，增加了光泽和透明感及对这一部位的保护，突出了主体（图25）。

民间艺人用一段顺口溜来概括扑灰年画的制作技法：“大刷狂涂，描子勾拉，细心粉脸，眉眼巧画，待要好看，咸菜磕花。”形象地概括了扑灰年画的制作特点。当时的民间艺人流传着这样一首“敷色谣”：“红绿大笔抹，市上好俏货。庄户墙上挂，吉祥又红火。”

四、艺术特征

（一）造型特色

1.美人、娃娃头大身小，“比例失衡”。高密年画中的美人娃娃画，凸显人物的面部刻画，往往采取打破传统画诀中“行七坐五盘三半”（人行走时为七个头高，坐时为五个头高，盘腿时为三个半头高）的比例关系，增大人物的面部比例，这与高密当地人们对美人须是丰腴圆润的“满月脸”和“银盆脸”的审美标准有着密切关系；娃娃则是“短胳膊短腿大脑壳”才喜兴，惹人喜爱。所以，高密年画中的美人娃娃画头部与身体“比例失衡”的夸张表现最为突出。概括和简练是这类画的突出特点。

2.“老抹画”凸显文人画传统。高密年画受文人画的影响，在“黑货”画中，人物塑造上强调人物的精神气韵，求神似而不是形似，所以造型上突出动态和神态的表现，适度夸张，张弛有度，象征性强。由于采取手绘作画，不拘泥于所“扑”灰影的限制，随心涂抹，故使“老抹画”绘画性强，灵动洒脱，这一点在故事画和戏曲画的人物塑造上表现得尤为突出，更贴近文人画的主观表现和抒发胸臆的艺术态度。

3.半印半绘年画，兼具版画与绘画二者特点。这种年画画面主体造型部分多由木版印制，也采取套色着色，画面具有了木版年画的“版味儿”，但是“开手脸”部分多是手绘为主，人物的服饰装饰也由于采用盖章式的“磕花”手工印制，能灵活机动地表现人物面部的神情和衣服的花纹效果。这类画兼工带写，可谓细腻之处不偷工，简洁之处不繁赘，版画与绘画二者效果兼有，这也是高密年画特有的造型特色。

（二）色彩特色

1.“老抹画”墨分五色。扑灰年画中纯用墨色的“黑货”，通过墨色的浓、淡、干、湿、焦等的处理，再加上微点淡彩和描白勾线，使得画面不仅没有单调之感，还因为采取快速“勾拉”的涂抹，呈现出写意画的灵动效果。

2.“红货”画艳丽中见雅致。高密年画基本用色为黑、红、黄、绿、紫、蓝六种。在“红货”中，桃红色是不可或缺的，这也是高密年画独具特色的一点。与其他年画相比，纯蓝色和橘色的应用也比较广泛，使彩色年画看上去贵气十足，艳丽与雅致和谐统一。高密艺人还根据实践总结出“黄多发傻，紫多发恶”，“紫是骨头绿是筋，配上红黄色更新”等色彩搭配口诀。

3.明油增光装饰主体。明油主要用在“红货”画中，扑灰年画的主要用途是祈福、装饰年节，增添喜庆氛围，故画面多喜用红、黄、绿、紫等艳丽明亮的颜色来表现。为突出画面的主体效果，艺人们还在重要部位罩上明油，不仅为画面增光添彩，还对作品起到了保护作用，这一点是其他年画产地的作品中所没有的。

（三）构图特色

1.删繁就简，主体突出。高密年画尤其是屏条画和大挂画，很少有人物众多的场景表现，而是突出主要人物和事物，删去背景或细节的描绘，简洁明了，主次分明，层次清晰。

2.强调对称，好画成双。在扑灰年画的制作过程中，由于采取“扑灰”方法复制画稿，扑完一张画样后，用它当作灰稿再扑一张，就得到了对称的两张。这种正反兼得的“过稿”形式，是扑灰年画的制作工艺带来的便利，也成就了高密年画对称成双的效果。

3.族影和家堂画中的焦点透视与散点透视并存。这类画的房屋建筑，采用了古代“界画”的绘制方法，有“远小近大”的进深透视，但是，画面中人物和景物的表现又不拘一格，为散点透视的平铺效果。当地艺人所谓的“拆墙掀瓦”指的就是鸟瞰式、全景式表现室内外景物的构图方式。

4.根据内容选择构图形式，灵活多样。扑灰年画艺人在构图上常根据表现内容的需要，采取不同的构图和布局方式，常见的有单幅、对幅、屏条（两屏条到八屏条不等）等形式。叙事性的故事、戏曲题材年画，常采用屏条画，这实际就是早期的连环画形式。

五、老字号画店寻踪

本书所收录的年画，统计到的画店字号有：善于画历史故事题材的万聚李记、广顺永、祥盛永、祥盛记、新成仪记、广顺、万聚；善画戏曲题材的万顺成齐记、顺德永齐记、恒聚高记、福兴德记、同顺泰记；善画山水题材的万顺记；善画美人娃娃题材的聚成永、瑞聚祥记、万成记；善画花卉与博古等题材的复顺永记、广顺永，等等。本卷所收录的绘画作品带有的字号近二十家。其中，祥盛记、万聚、同顺泰记、瑞聚祥记都是清代初年开始制作年画的画店。高密的老字号画店因作品失传，只能从所收集到的作品中见出一部分，另外，通过调研，也能够了解到一些老字号画铺的情况。

除了前面提到的一些老字号外，据高密当地的调查，最早开始年画制作的还有同顺堂、增盛、齐万顺、立兴等画店。从清初开始，依靠年画起家的店铺有：意顺祥、德茂永、洪元、万顺祥、聚顺永、兴隆、隆顺永等。从清乾隆到咸丰年间，又有南盛永、立兴、复万顺、南永泰、大光顺、二光顺、金顺、大光聚、二光聚、新成记、德顺成、盛合、三益、永盛、瑞盛合、潜修堂、增盛等，兴盛时期，有两百多家店铺进行年画生产。现在仍保留老字号的主要画店尚有祥盛永、齐万顺、同顺李记、顺聚永、潜修堂等。

有的画虽无字号，但在画面题字处，模仿文人画写上落款人名字，不过往往是笔名或托为当地著名画师的名字。

结语

高密年画继承了中国古代的“过稿”技艺，吸收了民间庙宇壁画的画法，同时还汲取了文人画神韵超然、格调高雅、融诗书画于一体的艺术特色，形成了画幅构图饱满、富有寓意、主题突出、色彩鲜艳沉着的艺术特点，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和古老淳朴的地域风格。

高密扑灰年画是一种写意风格的年画，由于是手绘，它具有了写意中国画的酣畅淋漓的洒脱，其中的“老抹子”“黑货”画，突出体现了中国画“墨分五色”的笔墨意蕴，比起木版印画的枷锁式表现，它更加充分地表达了绘画性特征，更加自由、灵动地体现出民间绘画艺人的绘画技艺和高超水准，具有很高的审美欣赏价值。高密年画的题材和内容不仅蕴涵了丰富的民俗文化，也对中国的历史、文学、戏曲、民间信仰和儒释道文化进行了形象的反映，对中华民族各地区间传统文化的传播及融合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，这一点在“闯关东年画”中得到了充分体现。

高密年画从早期的扑灰手绘年画，发展到半印半绘的年画，色彩不断增加，后来又出现了全木版套印的彩色年画，这是年画市场化、商品化的需要，也利用了新工艺传入的契机。如雕版印制技艺传至高密后，形成了半印半绘和全色套印形式，但是这些雕版印画仍然保留了高密的地方特点，有的还将优秀的扑灰画样用刻版代替了扑灰和手绘起稿，在印好的墨线上开相赋彩，其中最有特点的是大挂画，它给人以鲜明突出的印象。套色彩印年画满足了门画、桌围之类的需求，增加了年画的品类。与此同时，扑灰画并未退出高密，而是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与其他年画并存。木版年画制作相对简易，能大批量长时间生产，售价低廉，但刻版后即形成了固定的产品，而扑灰年画却能不断创作新样，众多的画师都有自己的特长，形成多姿多彩的艺术格局，这是一般木版年画不能代替的。高密扑灰画题材多样，人物、山水、花卉、博古各色具备，经过简单的装裱，更适合长期在室内悬挂陈设，这就使高密扑灰画有了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，高密扑灰年画的历史和现状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